一
虎门烟烬罪林公，
一去轮台万念空①。
自制轻车省费少，
多携旧牍伴途穷。
黄沙戈壁路难尽，
冻漠冰山草不丛。
国事不成诗宁在，
放翁今起是林翁。
二
辞别侯官②西路长，
三坊七巷尽悽惶。
马前杯酒故园水，
望中荆妻丧妇妆。
家难宁如国难重，
新悲何比旧悲伤。
无言泪眼别离日，
即将长行作永殇。
三
曾在江宁位大僚③，
又从扬子弄波潮。
两涯地亩仍翠叶，
半壁江山已凶苗。
竟附忿言改土种，
意赢强虏阻银超。
万民嗜药尽衰朽，
宁有兵粮可立朝？
四
武胜关前见饿殍，
河南自古痛黄滔。
广堤水决夺淮路，
流众山崩误贼豪。
君意允留暂塞水④，
臣心难忘急生逃。
事平难别中州士，
泪送单车过虎牢。
五
秦岭山高陇水长，
餐风沐雨到河、凉。
酒泉南去多田亩，
嘉峪西行少牧场。
望眼长留沙碛草，
马蹄暂驻绿洲杨。
玉门一出无春色，
深虑西陲不梦乡。
六
西行路尽到伊犁，
老骥身同心尽痍。
青海长云见忧色，
天山新月照愁居。
疆南画定守屯策，
山北思成耕战陴。
仍具深疑葱岭外，
一言俄患泪沾卮⑤。
七
陕甘暂督⑥应长噫，
皇命催征似火移。
廊庙已摊赔款数，
官衙早定砍人期。
穷乡妇孺已啃草，
富壤民绅正典居。
不死虎门臣有恨，
年年泪眼看流离。
八
转官云贵⑦只为铜，
滇水黔山见苦穷。
苗寨形容唯枯槁，
侗乡饮食仅蛇虫。
跋行洱海催科急，
漂泊乌江赋敛空。
一自东南战败后，
山窠海野遍哀鸿。
九
罪臣依旧在天心，
又起沉疴判桂、钦⑧。
洪党揭竿已大火，
普宁凋命竟长喑。
忠贞一世剩轻死，
罪废多年余痛襟。
读史偶于前圣事，
一思遗恨一悲吟。
二〇一四年七月二十三日至二十六日于北京
?、?841年（道光二十一年）6月28日，道光皇帝下旨，革去林则徐“四品卿衔”，“从重发往新疆伊犁，效力赎罪?！绷衷蛐煊诘蹦?月14日踏上戍途，12月21日到达新疆。②侯官县，清属福建省，现成为福州市的一部分，林则徐的家乡。③林则徐曾任江苏按察使、江宁布政使、江苏巡抚等职。④林则徐赴疆途中，黄河泛滥，在军机大臣王鼎的保荐下，朝廷命林则徐赴黄河戴罪治水，半年后治水完毕，所有的人都论功行赏，他却再次得到了“仍往伊犁”的谕旨。⑤1842年12月10日，林则徐到达伊犁，不仅看到了沙俄的勃勃野心，还目睹了这里的荒凉景象，认为要充实边防，改善人民生活，最好的办法是实行屯田备边，在新疆的三年间，他行程3万余里，足迹遍及天山南北，共开辟各方屯田884068亩，还在开垦荒地中发现并推广了坎儿井这一地下水利工程，并广泛传播纺纱技术。他在走遍新疆的过程中绘制的众多边防地图为左宗棠后来收复新疆帮了大忙。⑥道光二十五年（1845年）九月林则徐奉召回京候补，十一月以三品顶戴署理陕甘总督。二十六年（1846年）四月授陕西巡抚。⑦道光二十七年（1847年）三月，清廷命林则徐为云贵总督。⑧道光二十九年（1849年）秋林则徐因病重奏请开缺回乡调治，翌年三月返抵侯官。九月又被清廷命为钦差大臣，去广西平息洪秀全、杨秀清在广西金田发起的反清武装起义。他抱病从侯官起程，十月十九日（1850年11月22日）逝世于潮州普宁行馆。在报丧奏折到京前，清廷于十月二十四日（11月27日）还命他暂署广西巡抚。桂即广西，钦是钦州，桂、钦代指爆发太平天国起义的广西。
